“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諴—妃。”
“不,不是,”諴妃慌张地摆摆手,“我是逼不得已的,我有苦衷,我没想要这样……如果可以,我宁愿这些罪由我来受,你信我……”
他喘息着,脸色微微泛红,显是没有药物的维系,经过动怒牵连着血瘀之症已经复发,却还在对着諴妃冷笑:“若是我一辈子卧病在床,没办法找你的麻烦,你才开心了,我怎能如你的愿。”
“不,不是这样,”諴妃的声音都颤了,“只要你能好,我愿意你每天都找我的麻烦,尧儿,你别吓唬我,你别说这样的话,戳我的心啊!”
她想要唤太医,却被帛尧一手扯住,“杀了她,你才能走。”
“我倒要看你怎么杀她。”
“就像你当初,想方设法要杀了我那样。”他对她轻声呵道。
諴妃的眼圈红了,绣玥在旁边,从未见过不可一世的諴妃会有如此唯唯诺诺的时候,她像是一只被打了却不敢出声的幼崽,呜呜着小声求着帛尧,“别说,求求你别说了……咱们先治病,好不好?”
“我让你动手!”
眼见着帛尧大力撕扯的模样,諴妃转过头去,苦苦地哀求着皇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臣妾求你,咱们走罢!看在臣妾的份上,皇后,就当是臣妾求你这一次,咱们回宫罢!”
皇后在上位坐着,瞧着諴妃声泪俱下的模样,她又看看帛尧,默默叹下一口气。
“回宫。”皇后静静地道。
“皇后娘娘摆驾回宫——”
她自上方走下来,走到諴妃身边,轻轻拂去帛尧扯着她衣裳的手。
“走罢。”皇后伸手扶住諴妃。
“娘娘……”諴妃心碎难当,脚步虚无地随着她走出殿外,“因为臣妾,害您功亏一篑了。”
“諴妃,”皇后对她淡然轻语,“前番种种谋划,都是多亏了你的功劳,有你,才有今日如贵人的下场,本宫即便撤手,为你,也算不得什么。”
正殿里
“怎么样?”绣玥担忧地望着宝燕,她瞧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没有服药,又急怒攻心,”宝燕皱着眉,“若非是我,换了太医院的那帮老家伙,今日的性命恐怕都要交待在这。”
“都怪我。”绣玥愧疚道:“若非是为我,为了逼退諴妃,他何至于此。”
“还有那个鄂秋!”初六骂道:“若非他急匆匆跑来报信,小帛爷怎会摔了药碗赶过来,原本让人爽了他的约,这些日子就够难过了……”
小六子话里指的是谁,绣玥和宝燕心里都清楚。
原本说好了要出宫的,却因为皇上他的那一个奋不顾身……改变了心意。
“我答应过的。”
绣玥默默瞧着昏迷中的帛尧,悲伤地叹了口气,“我欠他的太多了。这一次答应过的事,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为他做到。”
这些事,等他醒了,她自然会对他细说,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养心殿里危在旦夕的皇上。
唯一庆幸的是,经过这么一闹,延禧宫的门禁现下已全部撤走。
“宝燕,”绣玥转而对她吩咐道,“今夜子时,找两件深色的衣裳,咱们漏液去趟养心殿。”
皇上恐怕得的是疫症,如今的养心殿,伺候的奴才不敢靠近,戍守想必也是最松懈之时。
“小姐,你这是要……”
“带上所有的银子。”即便没有皇后娘娘懿旨,想来也应该有几分把握能混进去。
“还有你的药,你不是一直手痒么,这回能派上用场了。”
子时三刻,宝燕跟在绣玥身后,远远瞧着养心殿前那一排灯火通明,她撇撇嘴:“小姐,可没有咱们想得那么轻松。”
“这人倒是不多,比平时少了七成,可到底都是大内侍卫,刀下不留情呀。”
宝燕说着摇摇头,自顾自怜道:“我跑得可不快,只怕没跑出去五步,就得血溅当场。小姐,你别打我的主意,我可没法子引开他们。”
“谁让你跑了?”绣玥的目光还停在一排侍卫上,“迷魂散不是带了足份过来么,点罢。”
“小姐,”宝燕撇着嘴瞅着她:“你平时要么不做,这一做就要闹这么大的动静,整个养心殿的侍卫,你都要撂倒哇?”
“少啰嗦,扇子给我。”
绣玥服了一粒解毒丹,给宝燕口中塞了一粒,催促着她快些装好药粉,两人找准了夜晚的风向,将那药粉放好,便开始煽风点火。
上等的迷魂散烟雾极轻,随风吹到养心殿周围的时候,那些侍卫起初还只是觉得有些呛,等到烟雾渐浓,一炷香的功夫,便开始手脚发软,神志越来越不清醒。
如同醉酒了一般。
但这毕竟是养心殿,趁着被宫人发现异样之前,最晚,绣玥也只得在下一班交班侍卫之前逃出养心殿。
“你待在外面放哨,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通知我。”
“放心罢小姐。咱们这回可是破釜沉舟,带足了弹药来的。”宝燕又塞给她鼓鼓的一包药粉,“只要对方不过百人,怎样咱们都能生还。”
“好。”
事不宜迟,绣玥找了个空隙,躲过那些神志不清的侍卫,闪身溜进了养心殿。
她溜进暖阁,抚着胸口叹了口气,入宫后膳食确实好了许多,养尊处优,这身手大不如进宫前了。
殿内不出所料,果然伺候的宫人也是极少。
也不知皇上到底是染的哪一种疫症,她一边找寻一边琢磨,难道是有人在当时砸下来的横木上动了手脚?想借着諴妃和皇后的手散布瘟疫?
可那又说不过去阿。若是如此,事后接手的宫人那样多,怎只有皇上一人染上了疫症?
绣玥从衣裳中取出红色的瓷瓶,握在手里紧了紧,不论如何,她现在首要的是救皇上的命。
绣玥在前殿粗略地找寻了一圈,果然没有,便径直去了后寝殿正殿。
正殿的五间稍间,都是他平时就寝的地方。如今,他必定安置在其中一间。
绣玥先后翻找了四间,最后驻足在最里侧的那一间稍间前。
伸手推门之前,不知为何,她的心变得有些慌乱。
心下涌起的这点隐隐不安的感觉,让她忽然有点怕推开门,见到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样子。
他生气的时候、斥责她的时候、冷落她的时候都不觉得这样可怕却唯独害怕……眼前。
绣玥闭上眼,一股劲儿推开了房门。
走进去,一股抑制不住的酸楚从心头,一直窜进眼底,逼得她流出泪来。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瞧见皇上合着寝衣,了无生气地闭目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