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染血的水晶视窗,他们眼前的战争,并不是一招一式都清清楚楚的棋局,而是两团巨大的、混乱的、狂暴的死亡漩涡,互相碰撞,互相纠缠,互相蛮不讲理地毁灭!
疯狗就是这些普通战士的一员。
他看不到什么黑风舰队的阴谋、燎原舰队的混乱和大白舰队奇迹般的出现;亦不知道极远处正在一个个从虚空中蹦跳出来的小光点就是帝国的星门组件,更不知道当这些星炬完成组装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只看到自己身边一艘艘星舰的灵能护盾变成了黯淡的深红色,就像是渐渐干涸的静脉血。
他只看到不少星舰的外壳都变成了危险的橘红色,毫无征兆地爆炸,化作巨大火球的同时,也将大量缠绕着狂暴灵能电弧的碎片如天女散花般激射出来,在战场上形成一道道纵横交错、毫无规律可循的死亡风暴。
他看到这些锋利的残片如镰刀般轻而易举收割着一条条生命,对敌我双方都一视同仁,毫无半点儿仁慈可言,不少联邦军和帝国士兵死死纠缠在一起,被同一块残片瞬间洞穿,像烤肉那样串到一起。
他更看到不少人被残片撞击,偏离了方向,动力符阵又统统失灵,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却是在绝望中跌落到了双方战舰对轰的巨大光柱之中——落入光柱的刹那,他们就像是蚊虫跌入钢水里一样消失不见,无论惨叫还是青烟,都没有留下一星半点。
疯狗参加过大气层内的地面战争,也参加过真空中的宇宙战争。
地面战争的死亡伴随着惨叫、咆哮、哭泣和英勇无畏的战吼,还有震耳欲聋的轰炸声。
真空中的战争却是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像是在表演一出庄严肃穆的哑剧。
极尽绚烂的毁灭性画面和令人发狂的死寂,构成极其诡异的矛盾感,令他说不清楚,两种形态的战争,究竟哪一种更残酷些。
或许,战争都是一样的,对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尘埃,这些无足轻重的蚂蚁,这些战力计算表上大大小小的数字而言,无论地面还是宇宙,都是一样残酷。
没错,他是金丹,还是联邦军的少校。
那又如何?
一艘艘长达数公里的星舰如濒死的鲸鱼般在他面前缓缓旋转,旋即被几十道长矛般的光柱深深刺中,看似坚固的装甲被轻易掀开了道道裂纹,一团团火球如畸形的肿瘤,从裂纹中喷涌而出,同时喷出来的还有驾驭星舰的无数筑基、结丹乃至元婴修士——无论是否激荡起微弱的灵能护盾抵御,这些人最终都被烧成灰烬,或是和晶铠融化在一起,变成橘红色的陨石。
疯狗在灵能暴潮卷起的惊涛骇浪中随波逐流,像是一根漂浮于海面上的稻草,无数人体和法宝凝结而成的陨石擦身而过。
他的灵能接近枯竭,晶铠濒临报废,只剩下几十座符阵还能勉强运转。
此刻,随便一颗小小的陨石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小命,面对如此宏大而混乱的战场,如此荒唐而残忍的命运,金丹和蝼蚁,又有什么区别?
枯叶蝶般的身形忽然一滞,就像是跌入暂时稳定的暴风眼,如火如荼的战场,诡异地平静起来。
在头盖骨中剧烈震荡的脑浆逐渐稳定,疯狗这才感知到了筋断骨折、内脏爆裂、神经末梢熊熊燃烧的痛楚,以及神魂燃烧殆尽,如窒息般的憋闷。
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兵,以疯狗般敏锐的直觉意识到,片刻的平静是不祥的征兆——输了,他们打输了!
冰冷宇宙中的战火燃得快灭得也快,刹那之间,他身边只剩下冰冷的星舰残骸和一具具奇形怪状的尸体,恍若一片无边无际的星海坟墓,己方从残骸深处射出、零零星星的光柱,很快会惹来对方百倍数量的反击,还有大片电闪雷鸣的帝国铠师攻击集群,如蝗虫般席卷过来!
疯狗惨笑,却笑出大团血块,下腹部一阵火烧火燎的麻木,低头看时,才发现一截拳头粗细的天线深深刺入自己的肝区附近。
整整百年和死亡一次次擦身而过的经验告诉他,这是致命伤。
这一次,真是挣扎到头了。
“这么……普通的死法,操!”
疯狗眼前一阵阵发黑,往事如走马灯般在黑暗中闪现,肝区的灼痛和百年前那刻骨铭心的一拳重合在一起。
他又想吐了。
想把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血都吐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