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 与谁问拳,向谁问剑(1 / 2)

剑来 烽火戏诸侯 7377 字 2个月前

郁狷夫其实是个很爽利的女子,输了便是输了,既无不甘,更无怨怼,大大方方起身,不忘与陈平安告辞一声,走了。

郁狷夫如今所想之事,正是已经被陈平安婉拒的第三场问拳。

我拳不如人,还能如何,再涨拳意、出拳更快即可

她偏不信那曹慈所说言语,偏不信输给陈平安一场便再难追上。

陈平安与之抱拳告别,并无言语。

符舟落在城头上,一行四人飘然落地。

诸多剑修各自散去,呼朋唤友,往来招呼,一时间城头以北的高空,一抹抹剑光纵横交错,不过骂骂咧咧的,不在少数,毕竟热闹再好看,钱包干瘪就不美了,买酒需赊账,一想就惆怅啊。

陈平安穿了靴子,抹平袖子,先与种先生作揖致礼,种秋抱拳还礼,笑着敬称了一声山主。

离开莲藕福地之前,种秋就已经与南苑国新帝请辞国师,如今到了另外一座天下的剑气长城,种秋打算当一次彻底的纯粹武夫,好在世间剑气最多处,细细打磨拳意,说不定将来有一天,还有机会能够与那俞真意重逢,自己已不是国师,俞真意应该会是那得了道的神仙中人,双方道理是定然讲不通了,种秋便以双拳问仙法。

陈平安早早与曹晴朗对视一眼,曹晴朗心领神会,便不着急向自己先生作揖问候,只是安安静静站在种夫子身旁。

这会儿陈平安笑望向裴钱,问道“这一路上,见闻可多是否耽误了种先生游学”

裴钱先是小鸡啄米,然后摇头如拨浪鼓,有些忙。

师父好像个儿又高了些,这还了得,今儿高些,明儿再高些,以后还不得比落魄山和披云山还要高啊,会不会比这座剑气长城更高

陈平安揉了揉她的脑袋。

裴钱突然哎呀一声,肩头一晃,好似差点就要摔倒,皱紧眉头,小声道“师父,你说奇怪不奇怪,不晓得为嘛,我这腿儿时不时就要站不稳,没啥大事,师父放心啊,就是冷不丁踉跄一下,倒也不会妨碍我与老厨子练拳,至于抄书就更不会耽误了,毕竟是伤了腿嘛。”

裴钱踮起脚跟,伸手挡在嘴边,悄悄说道“师父,暖树和米粒儿说我经常会梦游哩,说不定是哪天磕到了自己,比如桌腿儿啊栏杆啊什么的。”

陈平安恍然大悟,“这样啊。”

裴钱如释重负,果然是个滴水不漏的理由,万事大吉了

然后裴钱瞬间身体僵硬,缓缓转头。

齐景龙带着徒弟缓缓走来这边,白首哭丧着脸,那个赔钱货怎么说来就来嘛,他在剑气长城这边每天求菩萨显灵、天官赐福、还要念叨着一位位剑仙名讳施舍一点气运给他,不管用啊。

陈平安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武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

裴钱眼睛一亮,白首如获大赦,两人一对视,心有灵犀,白首咳嗽一声,率先说道“武斗个锤儿,文斗够够的了”

裴钱附和道“是唉,白首是刘先生的得意弟子,是那山上的修道中人,我是师父的开山大弟子,是个纯粹武夫,我与白首,根本打不到一块儿去,何况我学拳时日太短,拳法不精,如今只有被老厨子喂拳的份儿,可不敢与人问拳,真要武斗,以后等我练成了那套疯魔剑法再说不迟。”

白首急眼了,“你练成了那套剑术,也还是纯粹武夫啊,是剑客,不是剑修,一字之差,天壤之别,还是打不到一块去的”

裴钱也急眼了,啥个意思,瞧不起我的剑术就是瞧不起我裴钱喽,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我师父我师父可从来都是以剑客自居的,是我那骑龙巷左护法将胆儿借给你白首了吗裴钱大怒,以行山杖重重拄地,“白首,咱俩今儿就武斗现在,这里”

陈平安双指弯曲,一个板栗就砸在裴钱后脑勺上,说道“纯粹武夫,出拳不停,是要以今日之我,问拳昨日之我,不可做那意气之争。道理有点大,不懂就先记住,以后慢慢想。”

裴钱转头委屈道“可是白首瞧不起剑客,师父行走江湖千万里,一直以剑客自居的,白首瞧不起我不打紧,我跟他又不熟,可是他以剑修身份,瞧不起师父剑客,我可不答应。”

白首当下只觉得自己比那郁狷夫更脑阔儿开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裴钱一身拳意,汹涌流转,仿佛有原本静谧安详的涓涓细流千百条,骤然之间便汇聚成一条飞流直下的瀑布。

竹楼崔前辈昔年喂拳,偶说拳理几句,其中便有“瀑布半天上,飞响落人间”比喻拳意骤成,武夫气象横生天地间,更有那“一龙四爪提四岳,高耸脊背横伸腰”,是说那云蒸大泽式的拳意根本,自古老龙布雨,甘霖皆从天而降,我偏以四海五湖水,返去云霄离人间。

陈平安“嗯”

裴钱一身拳意蓦然消散,乖巧哦了一声,耷拉着脑袋,还能咋样,师父生气,弟子认错呗,天经地义的事儿。

崔前辈教拳,最得其意者,不是陈平安,而是裴钱。

最少陈平安是觉得如此,裴钱学拳太快,得到的意思太多太重,陈平安这个当师父的,既欣慰,也担忧。

白首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要是我白首大剑仙这么偏袒姓刘的,与裴钱一般尊师重道,估计姓刘的就该去太徽剑宗祖师堂烧高香了吧,然后对着那些祖师爷挂像偷偷落泪,嘴唇颤抖,感动万分,说自己终于为师门列祖列宗收了个百年不遇、千载难逢的好弟子陈平安咋回事,是不是在酒铺那边喝酒喝多了,脑子拎不清还是先前与那郁狷夫交手,额头挨了那么结实一拳,把脑子锤坏了

陈平安正色道“白首算是半个自家人,你与他平时打闹没关系,但就因为他说了几句,你就要如此认真问拳,正式武斗那么你以后自己一个人行走江湖,是不是遇上那些不认识的,凑巧听他们说了师父和落魄山几句重话,难听话,你就要以更快更重之拳,与人讲道理未必一定如此,毕竟将来事,谁都不敢断言,师父也不敢,但是你自己说说看,有没有这种最糟糕的可能性你知不知道,万一万一,只要真是那个一了,那就是一万”

“一旦如此,天底下那么多下山历练的修道之人,一山只会比一山更高,江湖水深,处处看似池塘实则深水潭,你一个人在外边,吃了大亏,尝了大苦头,他人之小错,你却仗着拳意傍身,递出大错之拳,然后他人亲朋、长辈对你出手,师父就算事后愿意为你打抱不平,师父有那十分气力,又能问心无愧出拳几分师父还能遇见那人,便一言不发,只管倾力出拳师父还怎么一拳将其撂倒后,与他只说一句,说我那弟子只是拳小理大,既然如此,身为人师,便以新拳与你说旧理”

裴钱低着头,不说话。

白首头脑一片空白,哀莫大于心死,少年只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玩完了。

崔东山微笑道“刘先生,种先生,我们随便走走”

一行人心有灵犀,离开原地,只留下那对不算太过久别重逢、却也曾隔着千山万水两座天下的师徒。

陈平安说道“师父说过了自己的道理,现在轮到你说了,师父只听你的心里话,只要是心里话,不管对不对,师父都不会生气。”

裴钱还是不说话。

死死攥紧那根行山杖。

这是破天荒的事情。

陈平安有些无奈,只得再说一些,轻声道“要是以前,这些话,师父不会当着崔东山他们的面说你,只会私底下与你讲一讲。但是你如今是落魄山祖师堂的嫡传弟子了,师父又与你聚少离多,而且你如今长大了不少,还学了拳,与其照顾你的心情,私下与你好好说,万一你却没上心,那么师父宁肯你在这么多人面前,觉得师父害你丢了面子,在心里埋怨师父不近人情,也要死死记住这些道理。世间万物,余着是福,唯独道理一事,余不得。今日能说今日说,昨日遗漏今日补。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师父与你说这么多烦人烦心的规矩,不是要你以后自己走江湖,束手束脚,半点不快活,而是希望你遇事多想,想明白了,无碍道理,就可以出拳无忌,一次江湖是如此,十次百次更是如此,再有委屈,回山上,找师父。师父不需要弟子为师父打抱不平,师父既然是师父,便理当为弟子护道,裴钱,知道师父心底有个什么愿望吗那就是陈平安教出来的弟子也好,学生也罢,下山去,无论天下何处,拳法可以不如人,学问可以输他人,术法无需如何高,但是唯独一事,所有天下的任何人,不管是谁,都不用来他们来教你们如何做人。师父在,先生在,一人足矣。”

裴钱早已泣不成声,怀抱那根心爱的、朝夕相处的、经常与它悄悄说自己心里话的行山杖,抬起手臂,左手擦一擦眼泪,右手再抹一抹脸,只是泪水停不下,她便放弃了,仰起头,使劲皱着脸,哽咽道“师父,我前边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觉得如果是真正的武斗,只要白首用心对待,我是肯定打不过他的,但是弟子真的对他很生气,反正打也打不过他,但是拳必须出,弟子是师父的开山大弟子,就是不许他瞧不起师父和剑客,打不过,也要打”

“原来是这样啊。”

陈平安挠挠头,“那就是师父错了。师父与你说声对不起。”

陈平安弯下腰,伸出手掌,帮着她擦拭泪水。

裴钱有些难为情,自己咋个鼻涕都有了嘞,赶紧转过头,再转头,便笑逐颜开了,“师父怎么可能错嘛,师父,把对不起三个字收回去啊。”

陈平安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就皮吧你。”

他方才差点忍不住都要取出养剑葫饮酒,这会儿已经没了喝酒的念头,说道“知道自己出拳的轻重,或者说是你出拳之前,能够先想此事,这就意味着你出拳之时,始终是人在出拳,不是人随拳走,很好。所以师父错了就是错了,师父愿意诚心与你说对不起。然后师父说的那些话,你也要稍稍用心,能记住多少是多少,有想不明白的,觉得不够对的,就与师父直接说,直接问,师父不像某些人,不会觉得没面子。”

裴钱摇头晃脑,悠哉悠哉,“某些人是不像话,与师父跟我,是太不一样哩。”

陈平安一板栗敲下去。

裴钱翻着白眼,一手持行山杖,一手向前伸出,摇摇晃晃,在陈平安身边逛荡,不知是假装醉酒还是梦游,故作梦呓道“是谁的师父,有这么厉害的神通哇,一板栗就能打得让人找不着东南西北嘞,这是哪里,是落魄山吗真羡慕有人能有这样的师父啊,羡慕得让人流口水哩,若是开山大弟子的话,岂不是要做梦都笑开了花”

陈平安取出养剑葫,喝了口酒,倒是没有再打赏板栗。

可能再过几年,裴钱个儿再高些,不再像个小姑娘,哪怕是师父,也都不太好随便敲她的板栗了吧,一想到这个,还是有些遗憾的。

于是陈平安就又一板栗砸下去,打得裴钱再不敢转圈胡闹,伸手揉了揉脑袋,在师父身边侧着走,笑嘻嘻问道“师父,书上说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师父你说会不会哪天,我突然就被师父打得开窍了,到时候我又学拳,又练剑,还是那种腾云驾雾的山上神仙,然后又要抄书,还得去骑龙巷照看铺子生意,忙不过来啊。”

陈平安笑道“修道之人,看似只看资质,多靠老天爷和祖师爷赏饭吃,实则最问心,心不定神不凝求不真,任你学成万千术法,依旧如浮萍。”

裴钱使劲点头,“师父你虽然如今的修士境界,暂时,暂时啊,还不算最高,可是这句话,不是飞升境打底往上走,还真说不出来。”

陈平安笑问道“你这都知道你是飞升境啊”

裴钱说道“道理又不在个儿高。再说了,如今我可是站在天底下最高的城头上,所以我现在说出来的话,也会高些。”

陈平安喝了口酒,“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陈平安突然笑了起来,“若是从扎根地面算起,这儿可能就是四座天下最高的城头了,可如果不说与大地接壤,那么浩然天下中土神洲的那座白帝城,可能更高些。至于青冥天下的那座白玉京,到底有多高,书上没记载,师父也不曾问人,所以与剑气长城的城头,到底谁更高,不好说,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亲眼看一看。”

裴钱好奇问道“是大骊京城那座仿造白玉京的老祖宗师父去那儿做什么好远的。听大白鹅说,可不是这儿的剑气长城,乘坐渡船,登了倒悬山,过了大门,就是另外一座天下,然后我们就可以想逛就逛。大白鹅就说他曾经是有机会,靠自己本事去往青冥天下的,只不过我没信他,哪有自家先生还没去、学生就先去的道理嘛,师父,我劝不动大白鹅,回头师父你说说他,以后这爱吹牛的臭毛病,得改改。师父,我能不能知道你为啥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啊据说白玉京里边,都是些道士啊女冠啊,师父你要是一个人去那边,我又不在身边,肯定贼没劲。”

陈平安笑道“也不是去游历的。”

裴钱愈发疑惑,“找人啊”

陈平安点头道“算是吧。”

裴钱皱眉道“谁啊,架子这么大,都不晓得主动来落魄山找师父。”

陈平安哑然失笑。

人家还真有摆天大架子的资格。

其中一位,扬言“得问过我的拳头答应不答应。”

向天下出拳,分开云海。

随后一位,笑言“就由本座陪你玩玩。”

十二飞剑落人间。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想起了那些多年以后才知晓些许内幕的少年时分事,只是很快又想起自己如今身在何处,便轻声笑道“师父如今有两愿,从来没跟人讲过。两个愿望,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到,但是会一直想。”

裴钱伸手使劲揉了揉耳朵,压低嗓音道“师父,我已经在竖耳聆听了”

陈平安摇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了,师父即将远游,再来与你说。大话太大,说早了,不妥当。”

裴钱哀叹一声,“那就只能等个三两年了”

陈平安喃喃道“两三百年都是做不到的,说不定过了两三千年,真能活这么久,也还是希望渺茫。”

所幸即便希望渺茫。

终究还是有希望的。

陈平安双手笼袖,脚步缓慢却始终坚定,笑眯起眼,仰头望天。

陈平安很快收回视线,前边远处,崔东山一行人正在城头那边眺望南方的广袤山河。

白首站在齐景龙身边,朝陈平安使眼色,好兄弟,靠你了,只要摆平了裴钱,以后让我白首大剑仙喊你陈大爷都成

陈平安与裴钱转头说道“剑客与剑修,按照天下风俗,的确就是天壤之别,你不可在白首这些言语上过多计较。”

裴钱这会儿心情可好,根本无所谓那白首讲了啥,她裴钱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吗她那偷偷藏好的小账本,很厚吗薄得很这会儿她在师父身边,便一改先前在渡船上的小心翼翼,走路大摇大摆,这就叫“走路嚣张,妖魔心慌”,还需要个锤儿的黄纸符箓贴额头,她抬头笑道“师父,学拳抄书这些事儿吧,我真不敢说自己有多出息,但是师父的肚量,我学了师父最少一成功力,一成功力这得是多大的肚量了装那两盘菜、三碗大米饭,都不在话下还容不下一个白啥首啥的家伙轻飘飘几句话师父你小瞧我了”

唯独一人崔东山坐在城头上,笑呵呵。

能够让裴钱伤心伤肺哭鼻子、又笑嘻嘻欢天喜地的,便只有自己先生了。

关键是裴钱哭哭笑笑过后,她还真会用心去记事情,想道理,是所有的懂与不懂,而不是挑挑拣拣,余着大半。

曹晴朗见到了那个恢复正常的裴钱,也松了口气。

先前先生,无论是言语还是神色,真是先生了。

齐景龙笑道“不说点什么”

白首试探性问道“要是我认个错儿,真就一笔揭过了”

齐景龙微笑道“难说。”

白首犹豫不决。

齐景龙轻声说道“其实此事,不涉及太过绝对的对错是非,你需要认错的,其实不是那些言语,在我看来,谈不上冒犯,当然了,于理是如此,于情却未必,毕竟天底下与人言语,就意味着肯定不是在自言自语。你自己心态不对,走过了一趟落魄山,却没有真正用心,去多看多想。不然你与裴钱相处,双方本不该如此别扭。”

“我还怎么个用心在那落魄山,一见面,我就给那裴钱一腿打得晕死过去了。”

白首难得在姓刘的这边如此哀怨,瞥了眼不远处的小黑炭,只敢压低嗓音,碎碎念叨“我那陈兄弟为人如何,你不清楚就算你姓刘的不清楚,反正整座剑气长城都清楚了,裴钱要是得了陈平安的七八分真传,咋办你跟陈平安关系又那么好,以后肯定要经常打交道,你去落魄山,他来太徽剑宗,一来二去的,我难道次次躲着裴钱关键是我与陈平安的交情,在裴钱这边,半点不顶事不说,还会更麻烦,说到底,还是怪陈平安,乌鸦嘴,说什么我这张嘴,容易惹来剑仙的飞剑,现在好了,剑仙的飞剑没来,裴钱算是盯上我了,瞅瞅,你瞅瞅,裴钱在瞪我,她脸上那笑容,是不是跟我陈兄弟如出一辙,一模一样姓刘的,我算是看出来了,别看陈平安方才那么教训裴钱,其实心里边最紧着她了,我这会儿都怕下次去铺子喝酒,陈平安让人往酒水里倒泻药,一坛酒半坛泻药,这种事,陈平安肯定做得出来,既能坑我,还能省钱,一举两得啊。”

齐景龙笑道“看来你还真没少想事情。”

白首心中哀叹不已,有你这么个只会幸灾乐祸不帮忙的师父,到底有啥用哦。

裴钱蹦蹦跳跳到了众人眼前,与那白首说道“白首,以后咱们只文斗啊。”

面子是啥玩意儿,开玩笑,能当饭吃不

她遇到师父之前,小小年纪,就行走南苑国京城江湖无数年,那会儿还没学拳,在江湖上有个屁的面子。

白首一听这话,差点激动得学那裴钱大哭一场。

只是裴钱稍稍转身,背对她师父几分,然后抿起嘴唇,微笑,然后一动不动。

白首就像挨了一记五雷轰顶。

陈平安伸手按住裴钱的脑袋,裴钱立即笑哈哈道“白首你是立志要当大剑仙的人唉,刘先生收了你这么个好徒弟,真是师父大剑仙,弟子小剑仙,师徒两人就是两剑仙,下回我陪师父去你们太徽剑宗做客,我带上几大捆的爆竹庆祝庆祝啊。”

陈平安说道“好好说话。”

裴钱咳嗽一声,“白首,先前是我错了,别介意啊。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之前师父与自己说了一句对不起,分量多重天底下就没有一杆秤,称得出那份分量

拆分出一丁点儿,就当是送给白首了,毛毛雨。

白首头皮发麻,脸色僵硬,“不介意。”

老子是不敢介意啊。

裴钱微笑道“我学拳晚,也慢,这不就要过好些天,才能跻身小小的五境所以等过几年,再跟白首白首师兄请教。”

白首硬着头皮问道“不是说好了只文斗吗”

裴钱笑呵呵,“那就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曹晴朗瞧着这一幕,其实还挺开心。

原来不止自己怕裴钱啊。

陈平安以心声涟漪与齐景龙问道“白首在裴钱这边如此拘谨,会不会修行有事”

齐景龙笑着回答“就当是一场必不可少的修心吧,先前在翩然峰上,白首其实一直提不起太多的心气去修行,虽说如今已经变了不少,倒是也想真正学剑了,只是他自己一直有意无意拗着本来心性,大概是故意与我置气吧,如今有你这位开山大弟子督促,我看不是坏事。这不到了剑气长城,先前只是听说裴钱要来,练剑一事,便格外勤快了。”

陈平安说道“只看白首死活不愿倾力出手,哪怕颜面尽失,憋屈万分,仍然没想过要拿出割鹿山的压箱底手腕,便是个无错了。不然双方先前在落魄山,其实有的打。”

齐景龙微笑道“我的弟子,会比你的差”

陈平安说道“那还是差些。”

齐景龙问道“那师父又如何”

陈平安说道“我今年才几岁跟一个几乎百岁高龄的剑修较啥劲,真要较劲也成,你如今是玉璞境对吧,我这会儿是五境练气士,按照双方岁数来算,你就当我是十五境修士,不比你当下的十一境练气士,高出四境不服气那就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等我到了一百岁,看我有没有跻身十五境,没有的话,就当我胡说八道,在这之前,你少拿境界说事啊。”

齐景龙笑呵呵道“二掌柜不光是酒水多,道理也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