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脖子不能动。她可以看见陈琳,陈琳也可以看见她。
女人的嘴唇在翕张,直愣愣瞪着这边的眼睛正在急剧消耗她最后的生命。
陈琳看懂了女人正在叫自己过去————病毒爆发前,她在聋哑学校做过几次义工,知道一些简单的唇语。
尽管很害怕,陈琳还是从环形工事里慢慢爬出,手脚并用爬到那个濒死的女人面前。
最后的交流,在唇语和哭泣之间进行。
“别发愣,替我报仇,杀光那些该死的杂种!”
“……我……我不会用枪。”
“拿起来,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
“我怕……”
“你这个废物……再不动手,它们就会吃了你。”
“一定要这样吗?我……我是个女的啊!”
这句话没有得到回复。
死亡把讥讽和嘲笑永远固定在了那个女人脸上。
她死前的表情充满了凶悍,仿佛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从那双已经失去光彩的眼睛里,陈琳看懂了她对自己的轻蔑和鄙夷。
屈辱和软弱并不可怕。
真正可怕的事情,是永远这样下去,是你自己永远都这样认为。
这些人是为了帮助我而死的。
当然,他们迟早都要死。但是不同的死法,也意味着一个人临死的时候是否同时具备了尊严。
一股说不出的狂热从陈琳身体里爆发开来。
我不是男人随便使用的马桶。
虽然他们曾经把我当做那种东西,随意使用。
我还活着。
必须为已经死去,还有其他活着的人做点儿什么。
陈琳站了起来。
她从女人尸体旁边捡起突击步枪,正在犹豫着到底该怎么用。一头身穿酒店使者制服的凶尸扑了过来,陈琳想也不想就抡起枪托,朝着它的下颌砸去。
她虽然没有什么力气,不是变异感染体,却歪打正着砸中了凶尸咽喉。
那里是这头凶猛的怪物神经中枢,它睁大双眼,动作为之一滞。陈琳抓住机会逃回了环形工事,看见一个正在更换弹夹的男人冲着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这东西该怎么用?”
陈琳丝毫不顾睡衣吊带从肩膀上滑落,双手抱着枪,声嘶力竭冲着男人连声怒吼:“教教我!快教教我到底该怎么开枪?”
这话说得相当急迫。此时此刻,陈琳脑子里只有“杀人”两个字。她丝毫不顾的毫无遮挡暴露在男人眼前,想要用自己的价值在最短时间里得到交换。
“立刻告诉我!老娘陪你睡觉!”
看着她睡衣下面朦胧的身躯,男人用力咽了咽喉咙,手把手开始了教育。
任何事情都是第一次最难。
陈琳瞄准一头正面扑过来的凶尸,带着说不出的愤怒和杀意,用力扣动了扳机。
带有巨大冲击力的子弹把这头怪物当场射翻,它后仰着飞出两米多远,像装满粪便麻袋一般重重栽倒。
……
从楼上跳下去,沿着房门冲进大厅的凶尸不算多。
在距离楼顶的倒数第三层,包括刘天明在内,所有团队成员清清楚楚感受到了变异细胞发出的危险信号。
那是一种由弱变强的信号。
早在前面几层楼的时候,变异细胞就一再发出警告。只是到了这里,信号突然间变得强烈起来。
“它在我们头顶!”
杨庆国这句话尚未说完,正前方十多米远的位置,天花板“哗啦”一下垮塌。在急剧上扬的烟尘和各种建筑材料碎屑中,出现了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很厚的衣服,是那种村子里常见的款式,红蓝色相间的碎花布,式样老套,下面却没穿裤子。
她真的很胖。
就像一个球,目测体重应该在一百三十公斤左右。因为个子不高,身形也就偏于圆形。也可能是衣服过于宽大导致的视觉差异。她站在那里,与满面惊愕的人们对视了不到一秒钟,转身朝着旁边的楼梯跑去。
一系列探测信息在刘天明脑海里瞬间浮现。
没错,是第四阶段的初生体。
不是正常形态的感染体。她和我们一样,都是变异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