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切都知道是空想,他们的现在已经成了定局,但是人总会有一些关于自己命运的不同道路的设想。
“不尝尝么”齐冕已那座椅上起身,一盘棋下了数年并不是什么奇事,凡人之中便有此事,更何况修士命长了。
朝砚自然懒得拒绝这份食物,只是吃下去的时候觉得嘴里好像嚼碎了什么,待想要吐出的时候,那东西已经入口即化,而朝砚体内的灵气却在一瞬间水涨船高,他的瞳孔放大看向了一旁的齐冕“你”
下药,卑鄙
朝砚目光之中透露出那样的情绪,齐冕却是微微抬起了他的下巴打量着他的神色,似有思索,却是蓦然笑了出来“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么”
他虽笑着问,眼神之中却有些许危险的意味。
朝砚虽忌惮他,却为不怕他,但是此时丹田之中灵气翻涌,将人惹毛了实为下策,连忙摇了一下头道“前辈自然不是。”
齐冕眸中的危险散去了,只是却有几分的可惜闪过“你这样说,让我怎么好意思对你下手,是洛璃,不是毒药。”
洛璃一物,在这修真界中只是上古的流传之物,传言中的十二品顶级丹药,效果堪比仙丹,一旦服下,修士的修为可以跨越一到三阶不等,毫无后患,连无悔师父都只是听过,恨自己难得一见,连丹方都是没有,可是朝砚现在自己吃了一颗。
吃了也就吃了,还以为自己吃了个玻璃渣,毒药什么的,味道都没有尝出来,里面的灵草更是无从分辨了。
朝砚未在开口,齐冕似乎也在等着什么,直到朝砚的修为一路往上飙到了大乘后期巅峰停滞下来,他才笑了一下“看来这药效并未欺人。”
“你为何给我吃这个”朝砚看向了他道,“洛璃传神,若我一举突破到了渡劫期,你便再也拦不住我了。”
“我拦你做甚”齐冕转眸笑道,“我这宫宇之外数百渡劫修士足以拦下你了,只要你走出这里一步,就有可能灰飞烟灭,不过我总是舍不得的,所以只会让你修为尽废,日后再慢慢养回来便是了。”
朝砚磨了一下后槽牙,突然问道“你有多少洛璃”
“你想要多少,我就有多少,”齐冕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要不然凭借这幅身体的资质,想要达成如今的修为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的年岁。”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言外之意却像是在说他想要有多少的渡劫修士便能够有多少的渡劫修士,洛璃一物着实可怕了些。
朝砚正在思索着什么,齐冕的话却是飘了过来,就像是要打消他的疑虑一样“自然,这洛璃也不是全然没有限制的,若是修士神魂力量不及,不仅修为会提不上来,还会澎的一声,溅的到处都是鲜血,一生之内服用一枚,所以这个东西你若想给朝纵吃我也可以给你。”
朝砚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了职业假笑“不必了,您自己享用就好,朝纵并无口腹之欲。”
太古洞府乃是鸿蒙仙宗掌握,却不仅仅限制鸿蒙仙宗的弟子进入,打开之时,进入其中的修士不计其数,再过十余年,从其中出来的修士却是零零落落,似乎受了伤。
再过数年,出来的人多了些,但是却远远比不上当初进去的人。
修真本就是逆天之举,与天夺命,虽是会有所牺牲,但是如此情况却也让修真界有诸多的流言纷扰。
“这太古洞府跟你有什么关系么”朝砚问道。
他在此处倒不想是,下棋,聊天,喝茶,甚至看守他的人还有问必答。
齐冕在一旁品茗,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颇有几分雅士之风,此时的他看起来倒跟疯子有几分差距“不是,若是我安排的,你现在应该能够看到里面的情况,朝砚,你以为的修真界是什么”
朝砚答他“生存之所。”
“此话也不错,但是按照我的看法,此话,那就是一个巨大的养蛊之地,彼此打斗,吞噬,然后脱颖而出,”齐冕斟茶点水,“数万人之中都未必能够脱出一人,血肉横飞之地,只是这洞府将那一面扩大化了而已。”
朝砚觉得此话偏激了一些,这修真界中虽有竞争,却也有脉脉温情,父子之情,师徒之情,道侣之情,人们力争上游本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只是从前这些话他只与朝纵说,对于眼前的人,却并无纠正他思想的念头,他又不是精神科的医生。
“你觉得呢”神经病自己发表完言论以后,还想获得他人的认可。
朝砚笑着点头“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可惜你却不那么认为,”齐冕笑道。
朝砚“”
那你问个逑。
太古洞府有险,关于鸿蒙仙宗坑害修士的言论也有所传播,一听那个话语的意思,朝砚就觉得流言纷扰之中就有齐冕的人的影子,流言是能够将事件扩大化最有效又最便宜的法子,他若不做才有鬼。
而一旦传的多了,流言似乎就变成了事实,引发更多无辜之人的愤慨,继而猜疑变成了声讨,似乎连鸿蒙仙宗这样的庞然大物都要撼动一样。
“人的劣根性,”齐冕摇头,“真是可悲。”
朝砚只觉得他这话未必是出自真心,但是想把他带成神经病的念头倒是真的,因为他每每说一句话,都要问一下朝砚认为如何。
身为阶下囚,朝砚自然只能附和,然后他就会觉得特别的满意,非常的病入膏肓。
声讨声众,有的甚至自发形成了组织围到了鸿蒙仙宗外想要讨要个说法,各大势力关注,却并未有任何的动作,直到鸿蒙仙宗的大门敞开,本来声讨的注视被那成堆的顶级灵石,遍地的宝物所迷,纷纷打砸抢劫的时候,鸿蒙仙宗大能出现,只一击,那颗星辰都化为了尘埃,不会有人生还。
从声讨者变成无礼的一方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倒让那声讨变得像个笑话一样。
此次事件让整个修真界都震颤了三分,让他们意识到之前因为流言而下野的桂穹门主黄德不过是个个例,这个修真界仍然是势强之人说了算的。
“宗主,”那毁灭星辰之人禀报道,“已经处理完毕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周夺道“什么也不必做,太古洞府若如同寻常秘境一般,便不配这四个字了,你且去吧。”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就像是这样撼动修真界分大事不过是路过踢掉了一块石子的小事一样。
待那大能离去,周夺兀自静坐,朝砚已经很久不看那水镜了,奈何齐冕就像是在展示他能够窥伺到多少秘辛一样,放电影放的不亦乐乎。
再见师父,朝砚难免多看了两眼,却见周夺蓦然看向了此处,就像是目光对上了一样“这位朋友,若再肆意窥伺鸿蒙仙宗,别怪周某手下不留情。”
朝砚的瞳孔放大,齐冕挥袖,在周夺出手之间将水镜破碎掉了“九劫散仙果然厉害,听说他是你师父,澜清,你可要向他求救”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朝砚笑道,“朝某如今年岁若按凡人来算都了做太太太爷爷了,怎么还能依靠师父来解决自己的事情。”
“说的似乎也有道理,”齐冕笑道,“澜清果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孝顺非常。”
朝砚不想与他说话,只能故作沉吟,又落一子,齐冕起身,却并未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了。
再过数年,这更新换代极快的修真界中又发生了无数多的新事,太古洞府几乎都要被人遗忘了的时候,一日之间石破天惊,无数爆破之声,星辰撞击破碎,染红了一整片星域。
与此同时,无数的修士从那太古洞府之中跌出,而其中之最却是一人,被无数的灵气火光包围,衣衫劲冽如风,似有万兽咆哮之声在那片星域之中传扬,待一片火光散去,那人发丝垂落,覆盖满脸,看不清面容,却只能窥伺到那一抹线条完美的下颌,而下一刻他便已然消失不见。
“大乘后期。”朝砚喃喃道。
“有洛璃在,足以让你不落后他半分,”齐冕道,“你才是这修真界当之无愧的天才。”
“天才又如何,”朝砚负手,看着朝纵的身影,藏在眸底深处的情意几乎要翻涌出来,“我不如他之处甚多。”
只有朝砚知道朝纵的辛苦,这么多年,那个人从无半分的懈怠,或许有追逐他的目的,但是那个人从来不肯落后他人分毫,那是镌刻在他骨子里面的坚韧,若无这天地钟爱,朝砚自认不如他甚多。
所以他才不明白朝纵当年为何会眼瘸看上他,明明是那么优秀的崽儿。
齐冕未言,只是落子。
棋局未定输赢,朝纵的求仙问道也远远未曾达到顶端,数十年太古洞府探秘,足以让他的修为达到大乘后期,但是若不能跨过那一线,大乘期就只是大乘期。
所以朝纵刚刚出关去找的便是清长歌,由凤栖梧陪同,想要找到清长歌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只是再见朝纵,清长歌却有几分的讶异,不过数十年,眼前的人便已经跨越了两个阶段。
“如今的修为可行与否”朝纵直勾勾的盯着他问道。
清长歌点头“可以,我可为你注骨。”
一旦龙骨入体,龙珠归位,眼前的人便足以化为龙族,而此法也只适用将龙骨与睚眦骨融为一体的朝纵了,若能成,则这龙族再多一名成员。
朝纵点头,并无丝毫疑虑,清长歌处却传来了凤栖梧的问询“龙族可用的龙骨,应该不止有大乘后期吧。”
“考验而已,当日他不自量力,一心只想找回他的道侣,”清长歌同样传音道,“以他当时的心境,难以清醒承受龙骨之威。”
“不是因为喜欢朝砚”凤栖梧再问。
清长歌轻哼一声“他有何处值得本座喜欢的”
他只是觉得亲切而已,至于道侣的那种,生将数万年,道侣之间的感情并非他所追逐之物,这世间的感情万千,不是只有爱情才叫做喜欢的。
朝纵是误解的一个,那是小辈,他一个做长辈的怎么能与区区小辈计较,可凤栖梧也误会,活了这么多年,仍然是一只傻鸟。
煅入龙骨需入淬龙池中,煅骨并非替骨,不是将原本的骨骼取出,再放入龙骨,而是将龙骨一点儿一点儿的煅入朝纵的骨骼之中,让龙骨焕发新生,若非朝纵早已将龙族最坚硬的骨骼融合入骨中,此法也只是浪费龙骨罢了。
“此一关若是熬过去,想要跨越到之后的一步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情,”清长歌与他阐明厉害,“但是仍有风险,你可要”
“若是道路只有一条,唯一的办法便是拼死一试,”朝纵闭目道,“不必迟疑。”
煅骨之道痛苦万分,眼看着朝纵汗如雨下,面孔狰狞,朝砚深吸了一口气却舍不得闭上眼睛,他如今才知当年朝纵转化睚眦时有多么的痛苦,恨不能以身相替,只是在手指将将碰上那水镜时,画面却是瞬间破碎了。
朝砚蹙眉看向了刚刚挥袖的齐冕“怎么回事”
“凤族族长与龙族在一处待着,或许会被察觉,”齐冕笑道,“我还想让你留的久一些,若是现在便将你救走了,可就没有好戏唱了。”
“你还想做什么”朝砚蹙眉。
“我没做什么,”齐冕似乎有些莫名和委屈,“我一直与你在一起,片刻都不曾分离,互相监视,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齐冕不立水镜,朝砚自己也不能,以朝砚的修为若立了水镜必然会被察觉,齐冕不会允许。
那样的痛楚,朝纵经历了不止一遭,朝砚心疼的很,便是有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一说,这天对待朝纵未免太过于苛刻。
“朝砚,你可知为何朝纵的命运如此多舛”齐冕似乎看出了什么说道。
“不是因为替命咒”朝砚说道,诅咒当年便被齐冕察觉,如今诅咒已解,便不需要任何避讳了。
“有那个原因,”齐冕的笑容之中带了深意,“但是还有一个,便是因为天选之人的身份,天选之人气运加身,受天地钟爱,当为无数人捧着奉着,不能为一人所有,而朝纵偏偏想要独占,便会使他本身的搓磨加重,承天地气运之物也要有命享才是。”
朝砚信他个鬼,如果真是这样,上天怎么还没有降下道雷劈死眼前这个混蛋,但是
“还有这个原因”朝砚眸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若是如此,朝某岂非要孤独终老,若是承天地气运,这天地是后妈么”
齐冕似乎沉默了一下,显然没有跟上他的节奏“你不信也无妨,以后总会信的。”
水镜重新出现是在三十年后,朝砚揪心了整整三十年,觉得这心都快揪出来了,而待再见到朝纵的时候,那一身灵气震荡,修为已然到了朝砚无法看透的地步。
渡劫期
身材高大修长,不必宽衣解带朝砚就知道那身材有多好,只是那张脸按理来说应该恢复了,可是水镜之上朝纵的那张脸上却时时刻刻被一朵桃花挡住了,那桃花随着场景拉近拉远随时变化大小,就是不让朝砚看见脸,也是一种硬核的马赛克。
而加了马赛克的人,除了齐冕不做他想。
“前辈您做什么呢”朝砚磨着后槽牙道,他好不容易要瞻仰夫君的盛世美颜了,结果这家伙还给挡住了,这简直就像好好的小黄文到处都是河蟹爬过一样,完全不能让人好好看。
齐冕笑了一声“你若喜欢好看的,看我就行。”
朝砚没敢说他丑,只能忍住不看,心里把神经病骂了千百遍,扎针无数根。
化而为龙,真正跨越到这个世界最顶层的时候,才知道众生苦苦追逐的境界到底为何,从此处观人,众生皆是渺小,却是似乎体悟到了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一句,当所有人的生离死别都是稀疏平常时,那么那些感情牵绊便不足以撼动天地。
“如今你已是我龙族一脉,”清长歌审视着朝纵周身上下,颇觉满意,原本的些许不满意也因为血脉的力量化为了虚无,“你如今要何去何从”
朝纵收拢了指尖试探吞吐的灵气道“自然是寻找朝砚的踪影。”
“不如先将睚眦族整顿好如何”清长歌道,“各族要有族长镇压,便是因为灵兽强悍,若无人统领,早晚会出乱子。”
“那是睚眦族自己的事情,”朝纵并不在意那个族群,他会因为崖君救他而接管,但是除了崖古亲近,其他的睚眦与他无关。
“那是崖君的期望,”清长歌微微蹙眉道。
“那又如何”朝纵转眸看他,“你觉得我如今还像是一只睚眦么”
“他替你换了替命咒以后才飞升的,”清长歌冷冷道。
虽说不知者无罪,但是朝纵态度的凉薄,若他的祖父在此,只怕会觉得伤心难过。
“你说什么”朝纵的话语有些迟疑艰难。
“当日你经脉尽断,丹田受损,便是能够活下来也无法继续修行,”清长歌道,“他以周身血脉换了你的替命咒,甚至想以全身修为换你一身康健,是我阻拦答应你龙族骨血替你疗伤,否则你以为只是为了朝砚呢,而他离别之前还让我不管他飞升与否,都告诉你他飞升成功了,朝纵,这世间只有你的爱情最重要么”
朝纵站在原地捏紧了拳头“他让你不要说,那你为何要告诉我”
骤然知道真相,周身的血液仿佛倒流,他讨厌强加的恩情,但是崖君此举若无崖君,他只怕当日无法生还,也会带累朝砚,能在今时今日有如此成就,是因为他的血脉之中凝聚了另外一个人的生命。
“因为我没答应他,”清长歌只说知道了,但是是否告知,由他自己来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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