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赵胡跟吴允欢喜得不得了,都有些难以自抑的空当,刘彻冷不丁的从怀中摸出一枚五铢钱,交给身边的宦官,让他呈递下去,然后开口道:“两位爱卿看看朕所铸的这五铢钱如何?”
如今,五铢钱在关中,可谓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因其含铜量高,外观精美,所以大受欢迎。
若仅仅只是这样。
那五铢钱也真未必能一统关中的钱币,将其他一切官造和私造的钱币赶尽杀绝。
毕竟,中国的商人跟官员,从来都是最善于钻法律和政策空子的人。
没办法,这些家伙太聪明了。
他们有一万种办法,能将五铢钱消灭于无形——譬如说,换了五铢钱,回家融了,再掺些铅铁一类的玩意,倾销给农民,轻轻松松就能毁灭五铢钱的一切市场前景。
然而,早知会有这么个结果的刘彻,早早的就打好了补丁。
刘彻铸造了五铢钱后,就规定:粮食保护价政策的售与卖,只认五铢钱。
并将之视为铁律,不许更改和变通。
直至现在的盐铁官营政策,盐铁的售卖,也只认五铢钱。
而货币存在的意义,在于流通。
能流通起来的货币才是钱,不能流通的货币,比砖瓦还不如!
当老百姓们发现,只有五铢钱才能在官府购物后,他们立刻就不认其他任何形式的铸钱了。
加上五铢钱的外观和造型,秒杀一切当时钱币。
且比之前的货币更轻便,更易于携带。
所以,贵族官僚们,也只认五铢钱了。
于是,五铢钱流通三年以来,在关中占据了绝对的霸主地位。
而随着盐铁衙门开到天下郡国,五铢钱的流通领域也开始变大。
再过一两年,等天下百姓认可和接受了日常交易使用五铢钱后,刘彻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宣布收回私人和地方的铸币权。并将五铢钱作为唯一法定铜币。
赵胡与吴允自然也都知道,并且认识五铢钱这种在汉地近来风头一时无两的钱币。
说来也是好笑。
此时的世界,对于金融和货币的概念,几乎是没有的。
别说偏居一隅的三越。就是汉室自己,精英阶级和统治阶级,对此也是完全没有概念。
所以,才会出现,朝廷允许私人铸钱。
甚至在许多地方。依然存在以布帛作为货币,甚至干脆就是以物易物。
所以,赵胡和吴允看着被送到他们面前的五铢钱,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他们不明白,刘彻给他们看钱币是什么意思。
但既然天子都问了,那当然要好好拍马屁了。
“回禀陛下,上国钱币,实在让下国小臣赞叹……”吴允恭维着道。
赵胡也说:“陛下所铸之钱,做工精美,携带方便。实乃诸钱之首!”
刘彻听着,笑了笑,道:“两位爱卿有所不知,朕近来有些烦恼啊……”
赵胡微微一愣,不明白刘彻怎么一下子就从钱币跳到了完全不相干的心情上面。
但,人家是天子,是宗主。
只能是陪着笑道:“未知陛下有何烦忧,可有用的着小臣的地方?”说着他拍着胸膛,信誓旦旦的道:“若有用的着小臣的地方,小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允也跟着道:“小臣亦然!”
这种空洞的保证和誓言,对他们来说,完全不需要任何代价。
若刘彻真要他们做个什么事情。
能办到,那就帮着办。
办不到。也先答应着,回国以后再说。
总之先哄好了天子,其他事情,慢慢看呗!
“朕烦恼的地方就在这钱币之上了!”刘彻沉痛的道:“朕为天下之主,顺天应命,牧狩九州。凡六合之内,四海之中,日月所照,星辰所经,皆为朕子民,天下四海,理应混一,只是,如今天下币制混乱,各色钱币横行,朕心实忧啊!”
赵胡跟吴允要是还听不明白刘彻的意思,那他们就白混了这么多年了。
无非就是想要在闽越跟南越也推行五铢钱嘛!
赵胡跟吴允互相看了看,都觉得,此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闽越与南越,又不是没用过汉钱!
现在,两国国内的钱币,比汉室还混乱。
从秦的半两钱,到吕后的八铢钱,太宗的三铢钱,甚至古董的青铜刀币,可谓应有尽有,都快能开一个古典中国钱币博览会了。
再多一个五铢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更何况,五铢钱铸造精美,用料良心。
别说是老百姓了,就是赵胡跟吴允,也觉得这个五铢钱上面,有很多文章能做。
譬如,拿了汉朝的五铢钱,回家融了,掺点铅铁什么的,一钱变两钱,转手就是两倍的利润!
要是黑心一点,干脆把五铢钱铸成三铢钱,然后再掺点铅铁什么的,那利润就是十倍甚至十几倍了。
面对汉朝这样的送钱方法,赵胡跟吴允心里面都快乐开花了。
至于天子为何要如此?
中国的统治者,不都一直有好面子的传统吗?
为了面子,里子都可以丢掉,何况区区让利?
于是,赵胡与吴允,几乎是同时拜道:“陛下所铸五铢钱,精美大方,实乃天下钱币之最,下国小臣胡(允)请陛下垂恩,加惠南越(闽越)黎庶,行五铢钱于下国,使草木鸟兽,皆沾恩泽!”
赵胡与吴允如此上道,让刘彻乐的合不拢嘴。
不过,也不能怪他们。
实在是时代的局限性啊!
刘彻满意的点头,道:“两位爱卿,果真忠臣也!”
“既然如此,朕这就下诏,从今往后,闽越、南越两国,与汉互市,以五铢钱作为唯一交易法定货币!”
“啊……”吴允与赵胡闻言。都是惊呆了。
他们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只感觉脑子一片混乱,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又不知道到底是那里不对劲。
“怎么?两位爱卿有意见?”刘彻微微笑着问道。
“不敢,不敢!”赵胡与吴允连忙摇头。
开什么玩笑。他们哪里敢有什么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