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御营,君前仪仗也
将士选拔严苛,身高、容貌皆有所要求,多勋贵子弟,统一制式亮银甲,华丽冠绝全军。
御营将士,啥都好,就是不会打仗
不怪周帝将这支花架子军队调拨给了康履,实在是限于手中已没了可信之兵。
不过,按照事先设想,御营为康公公壮壮声势的作用还是能起到的。
可谁也没想到,仅仅因为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营正解天禄,陡然打破了楚周之间脆弱的平衡。
大势之下,或忠义、或满怀野心、或单纯被裹挟的各色小人物,纷纷藉此露出了峥嵘。
但也有些原本身居高位的大员,却因一时选择不慎,就此坠入深渊。
五月十六这晚,场面混乱,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后众说纷纭。
有人讲,是着急解救主官的天雄军禄字营军士先杀了御营兵士。
也有人说,是眼高于顶的御营军士先动的刀子
总之,戌时初营地内的康履和王渊听闻动静,急匆匆出帐时,营门处已厮杀一片御营将士因有风骚甲胄,连易服这种区分敌我的工作都省了。
康履朝厮杀处连喝几声,却根本没人答理他这钦差,甚至还因此引起了作乱荆湖军的注意,若不是身旁亲卫拼死抵抗,两人差点血溅当场。
乱军因缺乏指挥,很是混乱,但却占着人数优势,将花架子的御营杀的连连后退。
战至戌时二刻,几乎全员首次上战场的御营军士大溃,却因营门被源源不断赶来的荆湖乱军所堵,只能在栅栏圈成的营地内四散奔逃。
祝德恩带着一队弟兄,直从位于东侧的营门往里杀了个对穿,西侧栅墙上,十余御营军士早已丢了兵刃,正在奋力向上攀爬,想要翻过栅墙逃到营外。
可沉重甲胄此时却成了催命符,刚爬到一半,便被赶来的祝德恩等人从后方一刀戳透,钉在了栅墙上。
另有一人,眼瞅已即将翻过栅墙,却见墙外又赶来一伙荆湖乱军,不由吓的涕泗横流,回头便喊:“莫杀我,我父亲乃检校太尉张奎!你们莫杀我,放我回临安,我让父亲封赏尔等!”
恰好,栅墙外的荆湖军也赶到了近乎,借着火光一看,正是去往各营串联的庞秉中。
检校太尉乃当朝大员,莫说是他们,便是荆湖军督帅吴贡见了也得矮上三分。
此人自报家门后,满身杀气的荆湖军士不由气势一滞似乎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跟着上官干的是诛九族的买卖。
祝、庞二人对视一眼,只见前者当即将雁翎刀叼在口中,往前一纵,四肢同时发力攀爬,只几息便爬到了那名进退不得的张太尉之子身侧,“好汉,莫伤我性命,我父给你富贵”
不待张公子惊慌失措之言讲完,祝德恩已单手持刀狠狠从肋下甲胄的缝隙之间攮了进去。
“啊~”
一声惨叫,张公子跌落地面。
不想他却是个求生欲极强的人,受了这般重的伤,竟没有当场断气。
祝德恩从栅墙上一跃而下,瞅了一眼还在抽搐的张公子,原本打算补上一刀,上前后却改变了主意,只见他转头看向了一名属下道:“二亮,来见见血”
二亮参军月余,莫说杀人,就连鸡都没杀过。
方才只觉兴奋,没头没脑的跟着祝队将冲了一番,却未杀一人,此时听出队将要他亲自动手,不由大声答应一句,雄赳赳走上前来。
火光下,却见这重伤公子约莫还不到二十岁,和他年纪差不多,但细皮嫩肉,看起来还蛮英俊。
“莫莫,杀我”
那张公子只是随军出来一趟混个资历,没想到竟要将命丢在此处,恐惧之下,喷吐着血沫,泪水滚滚而下。
二亮不由迟疑,可抬头看去,众兄弟都在看着自己,二亮心知若自己犹豫胆怯,便要被大伙看不起了,不由侧过头不去看那张公子,咬牙一刀砍了下去。
“啊~”
又是一声微弱了许多的惨叫因避开了视线,没砍准,这一刀直接削掉了张公子的半拉下巴,没能正中脖颈要害。
“找到营正了!找到营正了!”
远处遥遥传来一阵欢呼,祝德恩闻言再不在此浪费时间,上前一脚踹开了二亮,骂了一声,“怂货!”
随后反手下戳,刀尖直入张公子咽喉后者浑身痉挛,几息后,彻底没了动静。
戌时三刻,此次兵乱中最为悍勇的禄字营军士同救出营正解天禄。
刚被捉了两个时辰,解天禄已是浑身伤痕,仅剩的里衣上遍布鞭痕,被渗出的鲜血染成了一道道黑红印迹。
“营正!”
“解头儿”
众人簇拥下,解天禄望着眼前混乱局面,当即肃声道:“怎回事?”
“大人,属下死罪!傍晚听闻大人被御营收押,一时心急”
祝德恩简短解释了一番,解天禄万万没想到,因为自己竟惹出这么大的事,但他在兄弟面前素有威望,心知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他若退一步,便是带着众兄弟踏入了万丈深渊。
略一思索,当即嘱咐道:“禀中,速带你部兄弟集合各家家眷,若战事不利,我等带家人投往江北!老祝,你随我将钦差大人找出来!”
“头儿我已命人去江北请蒋督帅的人前来接防了”
祝德恩赶紧凑在解天禄耳边解释道,示意后者不用再派人接家眷,解天禄颇为意外的看了祝德恩一眼,随后便道:“好!那我们便会会钦差大人吧!”
御营已成一个封闭死地。
庞秉中方才串联的各营军士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见到御营人马便乱刀分尸,已彻底没了秩序可言。
解天禄找到康履时,后者身边的亲卫、甚至御营指挥使王渊已尽数死绝,只有他自己手持一柄宝剑,被捷胜军一部围在中间,耍猴一般躲闪着这名老太监无力的挥砍,时而戏谑、时而哄笑。
解天禄找到这部捷胜军的头头,想要将康履讨过来后者毕竟是个钦差,活捉了他,也算给蒋督帅个见面礼不是。
可经他一提醒,那名胜捷军的队将也反应了过来,不由嬉笑道:“解营正,今夜大伙都是为了救你,这老太监也是我部最先捉到的,您不能这么明着抢吧?”
虽解天禄军阶高过那名队将,但两人分属两军,没有统辖关系,他自然不好用强。
却见解天禄环顾厮杀声逐渐小了下来的战场道:“李队将,御营军士身上的甲胄可不少值钱今晚事发突然,好多友军如今还拥堵在营外,待他们都进来了,这甲胄可就分不了多少了”
一听这个,那队将果然眼前一亮。
以御营的标准,这些甲胄拿到黑市上去买,一套少说数百贯!
若能抢先收集个几百套,那便是十来万贯的生意啊!
不比这老阉人值钱么!
“谢过解营正!”
醍醐灌顶的胜捷军队将,马上带领手下扒甲胄去了。
祝德恩颇为不解的看了看解天禄,接着再看向了远处满地的御营军士尸首,似乎也在眼馋那些甲胄。
解天禄却道:“那兵甲不是那般好占的”
说罢,抬手指向了康履,命道:“将他绑了!”
“谁敢!”
康履此时发冠已丢,钦差命服沾满了泥土,脸上也不知是他自己还是旁人的血渍,银白苍发在弥散着血腥气的夜风中飘摇。
却见他笨拙的朝虚空辟出一剑,大喝道:“本官乃陛下钦命监军,尔等犯上作乱,必会祸及家人!”
“哈哈哈,你这阉人,倒有几分硬气!却不知大周气数已尽,不如随我等投了大楚,还可安度余生”
祝德恩像看小丑一般,笑嘻嘻道。
“哈哈哈”
却不料,康履比他笑的还大声,可随后笑声戛然而止,只见康履以剑为指,指着祝德恩道:“无义莽夫,可知忠义呼!”
“老子不知你的忠义,却知你再顽抗,老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