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饿肚的时候,只想着怎么吃饱。
以上都解决了,才会有世俗烦恼。
不多时,杜溪儿在外头喊来了四通车行的马车,三人合力将林小娘抬了上去。
待钟怡将人送走,回到院内,却见一直躲在屋里的解天禄,正在收拾院内的桌子。
月光下,钟怡抿嘴笑了笑,上前搭手,嘴里犹自道:“林小娘自幼没受过屈溪儿家里妯娌众多,也一肚子烦心事。倒是玉兰,从不抱怨丁娘子做事很有大将之风,只可惜当年和姚将军错过了她们都对我很好。过几日,皇后来蔡州,我同丁娘子作为代表会,会与娘娘见一面”
兴许是吃了些酒,今晚钟怡的话格外多。
足足自说自话了百余息,一直沉默的解天禄忽道:“我我明日便要回去了。”
“”
正一脸笑意的钟怡,不由一滞,收拾碗筷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过了几息,只见她挤出一丝笑容,从解天禄手中拿过碗筷,只道:“解大哥去歇息吧,我来洗。”
亥时中,解天禄躺在西房内,眼睁睁看着窗外月色,毫无睡意。
今年三月间南归时,他从康石头口中得知钟怡来了蔡州。
上月荆湖军回归驻地,刚安置妥当他便向上官告了假,北渡来寻钟怡。
原本,他计划到了蔡州后接上钟怡便回荆湖路成婚,可数日待下来,解天禄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
正思索间,忽听门外几声轻扣,“解大哥,睡了么?”
两人早在东京城外虽已许下婚约,可至今没有完婚,自然也没有同房。
“钟娘子,请进,门没闩”
解天禄赶忙披衣而起,随后,钟怡便端着烛火走了进来,两个默默对视一眼,颇有点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惆怅。
刚刚搬进来的新宅,家具尚未置办妥帖,西房内除了解天禄睡觉的床榻,再无旁物。
钟怡不避嫌,落落大方的在解天禄的床沿坐了,只道:“解大哥此来,原是要带我回荆湖路么?”
解天禄瞄了一眼钟怡姣好的侧脸,下意识道:“我原本有这个打算,可现下却改了主意。”
“哦?解大哥为何改了主意?”
“我虽是个粗人,却也能看出来,你你在蔡州,过的很开心。比以前话多了,笑容也多了,你就该多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钟怡被这朴实笨拙的情话说的微微低了头,一抹羞赧笑容也渐渐浮现在了面颊上,“解大哥,非是我不与你回去,你应知晓,我是从家逃出来的。若我回了荆湖路,一旦父亲知晓,他要将我带走,你当如何?”
“”解天禄默默无语。
钟怡撩了发丝掖回耳后,又有些伤感道:“解大哥也能看清当前局势吧?就算我父亲不找到荆湖路,但荆湖路接下来也不会太平了到时,你若在战场上遇见石头、恒哥儿他们,你忍心和他们厮杀么?”
却见解天禄急速摇起了头,“不会!我已想好了,待回去后,便辞了营正一职,带上老娘回转蔡州,只不过”
钟怡心中最理想的结果,便是解天禄来蔡州,原以为还要花些口舌来劝说这个执拗憨厚的汉子,不想他心中已有了计较,不由喜悦道:“那不就好了,还有甚‘只不过’的?”
解天禄却快速瞟了钟怡一眼,随后望着地面,口吻间颇有些自卑的意味,“钟娘子出身望族,如今在蔡州做了官,又有自己的宅子,我这些年也没攒下几个钱,我若来了蔡州,岂岂不成了吃软饭。”
“噗嗤~呆子!”
钟怡不由笑出声来,望着解天禄缓缓道:“你我,可是被陛下证婚的夫妻,当初你不嫌我脏了身子,如今我怎会嫌弃你穷困了些?蔡州城到处都在用人,以解大哥的功夫,便是去朱家镖局,怎也能挣来一个武师的差事,还怕我夫妻养不起老娘?往后,阿怡也为夫君生下个一男半女,咱们在蔡州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好么?”
“阿怡”
解天禄这般粗汉,何时听过这等娇言软语的情话,只觉浑身发麻,眼睛微酸。
床沿上,却见钟怡别过头,缓缓抽出了秀发间的发簪,一头青丝披散而下。
“阿怡,你作甚?”
不解风情的解天禄一句话把钟怡问的红了脸,只听后者低声道:“你我既是夫妻,今晚阿怡便将身子给了夫君,以免夫君再胡思乱想”
翌日。
钟怡特意请了一上午假,将近来攒下的月俸花了七七八八,其中,买了一大堆礼品。
解天禄不由心疼,劝阻了几回。
钟怡却道:“你这回迁来蔡州,不知与祝德恩、曹六哥今生还能否再见,袍泽一场,这些点心布料,就拿回去与他们分一分吧。”
这事办到了重义的解天禄心坎上,只顾咧嘴傻笑道:“娘子处事大方,我家也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让我娶到了你”
五月十一,解天禄离开蔡州,用了五日时间横穿淮南。
五月十六,抵达了长江北岸的黄州。
此地位于沿江前线,营寨连片。
但解天禄当初既然能从荆湖路去到蔡州,自然就回的去。
黄昏时分,准备渡江前,解天禄甚至还看到了荆湖路捷胜军指挥使卢德臣醉醺醺的上了一艘由便衣淮北军军士摆渡的客船。
这捷胜军也是随吴贡出征的八军之一,荆湖军南归后,去北岸串门吃酒已成风气,并不稀奇。
解天禄上船时,偶遇在此巡视的淮南督帅蒋怀熊的女婿、淮北军二十团团长杨雷,此人得知前者在船上,特意上前。
杨二郎坐在马背之上,被风霜粗粝了的脸庞看起来有几分倨傲,自上而下打量一番后,道:“你便是解天禄?”
解天禄只知此人是淮北军二代子弟中的佼佼者,便客气的回了一句,“正是在下。”
杨二郎点点头,随即对身边亲兵道:“去,搬一箱肉罐头,两箱方便面交给解营正带回去。”
“”
解天禄一脸迷茫,马上的杨二郎呵呵一笑道:“石头是我过命的兄弟,他在信中称你为大哥,那你便是我杨某的兄弟,一点见面礼,带回去给兄弟们改善一下伙食吧,你们荆湖军吃的那玩意儿,狗都不吃。”
“哈哈哈”
旁边一番哄笑。
解天禄不由尴尬,但比起北岸淮北军的伙食,人家这么说一点也没有毛病。
酉时,客船过江。
途中,那身穿常服的淮北军摆渡将士,有一搭没一搭和解天禄聊着麦子快熟了,家里分得了几亩地之类的。
解天禄因已下定了辞军北去的主意,此时既对未来日子充满了希冀,又对即将到来的离别怀有伤感。
酉时中,客船靠岸。
那几名摆渡淮北军军士,将客船在岸边停稳,帮着解天禄将大包小包搬了下来。
不待解天禄说些感谢地话,忽觉周边有点不对劲因两军来往密切,黄昏时分这渡口处正是热闹之时,今日怎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
正疑惑间,却见十几步的芦苇丛中,忽然冲出一群刀枪出鞘的周军。
不远处,刚刚上岸的捷胜军指挥使卢德臣,以及近处的解天禄都没有惊慌,只以为有所误会。
“哪里来的愣头青!老子乃捷胜军卢德臣!”
“你们是哪位大人的手下?我是天雄军禄字营营正解天禄!”
卢德臣和解天禄先后自报家门,这时,才有一名身穿御营将袍的中年军官徐徐走出了芦苇荡,只见他打量二人一眼,冷笑一声,“本官御营指挥使王渊,北岸乃楚军之地,两位为何从北岸回返?”
“”
卢德臣登时酒醒一半,再不言语,静观其变。
这王渊似乎也没打算为难两人,转头看向了被周军团团围住的那几名淮北军摆渡军士,稍一抬手,“杀了!”
这几人完全没想到会被埋伏,更无兵器在手,只能背靠背聚在一处,手握船桨,对卢德臣、解天禄等人怒目而视。
他们以为,今日被伏,是乘船的这几人以身作饵。
卢德臣不吭声,解天禄却赶紧走至王渊身前道:“大人,这几位兄弟只是为了方便我等渡江,未作损害大周之事,恳请大人饶他们一回!”
“哈哈哈”王渊没想到这名小小营正此时还敢替对方讲话,不由呵斥道:“解营正,你私自渡江已是大罪,如今你还是先自求多福吧。”
“大人!解某有罪,甘愿认罚!但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
解天禄话未说完,王渊已不耐烦的摆手道:“动手!”
周军在场足有百人,淮北军只有五六人,且无甲无刀,眼看就要被乱刀砍死当场,解天禄不由大急,却见他一个前冲箭步,趁王渊不备,抢出后者腰间佩剑
兔起鹘落,解天禄已持剑架在了王渊脖颈间,只听他暴喝一声,“住手!谁在敢动一下,王大人必横尸于此!”
这番变故,出乎了所有人预料,卢德臣、王渊甚至那几名淮北军士都没想到解天禄会这么做。
“解营正,你和他们又不熟,何苦为了旁人丧命!”
不远处的卢德臣赶忙劝道,解天禄却挟着王渊,傲然道:“这几位兄弟渡我过江,便不可使他们因我而死!丈夫行事,但求无愧于心!”(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