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眼婆娑的蔡婳也看到了玉侬,不由骂道:“死玉侬,你不说是生娃娃不疼么!疼死老娘了”
平日‘飞扬跋扈’的蔡三娘,此时哭的像个奶娃娃,却没一人笑的出来。
正替三娘子担忧的玉侬闻言,委屈吧啦道:“奴奴真的不疼呀”
“蔡娘娘,不要说话了!省着点力气”
王女医见蔡婳注意力分散,连忙提醒。
已经疼到意识模糊的蔡婳,浑身上下只剩了嘴硬,竟还有功夫反驳王女医,“说话耽误生孩子么?呜呜呜疼疼呀!”
亥时二刻,为避免猫儿和玉侬牵扯蔡婳精力,王女医将两人请到了外边,细细说起了蔡婳此时的情况以当下来说,蔡婳属于绝对高龄头胎产妇,本就有着风险。
再者,蔡婳腹中胎儿胎位不正,即便有稳婆帮助正了胎位,依旧不敢保证蔡婳安全。
王女医虽未明说让猫儿做好思想准备,却明确表示了蔡娘娘不会像猫儿和玉侬当年那般顺利。
猫儿闻言,沉默良久。
直到子时初,大呼小叫的蔡婳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屋内除了王女医和稳婆鼓劲让蔡婳‘加把劲’的声音,只偶尔响起几道蔡婳夹杂着哭声的弱弱喊声,“我要疼死了叫小狗回来,叫他过来”
蔡婳从不是一个矫情之人,能在此时呼喊陈初,怕是真的要撑不住了。
猫儿眼眶一热,赶紧拭了拭眼角,再不顾旁的,重新走进了卧房。
却见,蔡婳躺在床上,脸色已由潮红转为蜡黄,口鼻翕张,像是脱离了水的濒死之鱼。
玉侬一见,差点哇一声哭出来,赶忙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猫儿赶紧坐在床边,紧握了蔡婳冰冷柔荑,张口想说什么,却鼻子一酸没能说出口。
意识半醒的蔡婳察觉自己的手被温暖包裹,缓缓转头看了过来,见是猫儿,竟先哭了出来,“小野猫,我好疼”
“蔡姐姐,打起精神呀!你不是要和我斗一辈子么!若你不闯过这一关,往后我可要独霸官人了呀!”
猫儿以故作轻松的说笑口吻道,可话未讲完,眼泪便滚滚而下。
蔡婳见状,勉力挤出一丝笑容,甚至还抬手帮猫儿擦了擦脸上泪痕,这才低低道:“哎姐姐活着怕是斗不过你了,只有我死了才会让他念我、想我一辈子,才能赢你一回”
这便是好斗的蔡三娘呀,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依然不想认输。
此刻猫儿自然没争强好胜之心,只含泪道:“姐姐莫这般说,有你在,我才踏实,有你在,才能管得住官人”
嗯,猫儿这是当面承认了自己在约束陈初这方面不如蔡婳,蔡婳不由得意笑了笑,双目望向床帐,不知想起了什么,渐渐出神
沉默间,城头忽然响起几声隆隆炮响,蔡婳回神,开口说话前一颗泪珠却先从细长媚眼眼角沁了出来,“猫儿,我好疼,我想见见小狗”
猫儿心中一时大恸,官人如今在东京作战,哪里回的来呀!
但她也知,熬了两日的蔡婳此时若松了心劲,只怕真的要出大事。
几息思索后,猫儿将眼泪一抹,快步走出青朴园,回到涵春堂将稷儿抱起,飞快跑了回去。
只离开这一会儿,蔡婳微睁的眼睛中神采已稍有涣散,王女医正在她十宣穴上用针
猫儿大急,赶忙将稷儿放在蔡婳身边,急切道:“稷儿,快唤姨娘”
蔡婳自稷儿刚出满月,便时常将他抱回青朴园睡,她俩在一起的时间,甚至要比猫儿这个母亲陪伴稷儿的时间还长。
小孩子心思最单纯,谁对他好,他便对谁依赖。
此刻见蔡姨娘面如金纸,浑身湿透,稷儿吓得哇哇大哭,跪在蔡婳身旁,抽噎道:“娘娘,娘,你怎了你怎了呀,你睁眼看看稷儿呀”
一声声孺慕叫声下,蔡婳已十余息没有转动的眼睛,渐渐重新聚敛了光彩,随后迟缓转头,看见哭成了泪人的小家伙,露出一抹浅浅笑容,“稷儿”
“娘,你怎了呀你可是被城外贼人吓到了么娘你莫怕”
稷儿伸出小手帮蔡婳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明明自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赶紧从腰间抽出一支半尺长的小木剑,坚定道:“娘你莫怕城外贼人,稷儿有爹爹亲手刻的剑,稷儿护您!娘要好好的呀”
一个小屁孩,哭的满脸泪水,却紧紧握了木剑,一副蔡姨娘保护者的姿态。
蔡婳想笑,眼角涌出的却是泪,攒了些力气,终道:“好儿子果然是我陈家的种,娘呀,这些年没白疼你”
丑时初。
蔡州城东战事激烈,周军不顾死伤,发疯一般发起整军冲锋。
丑时一刻,约有一队周军先登攀上了城头,城上一阵厮杀。
城下,刚刚将饭食运过来的‘桐山中老年志愿服务队’见状,当即将食物一丢,杨开山杨大叔提了扁担、姚三鞭姚大叔赤手空拳、便是姚大婶也攥了两支盛饭铁勺,沿着登城马道大步冲了上去。
这几十位黑社会出身的中老年老炮竟比城下青壮支援的还快些。
登上城头后,杨大叔以扁担作刀,一招夜战八方式将数位刚从墙垛后露出脑袋的周军扫下云梯。
近年来屡次被姚大婶抱怨‘牛牛无力’的姚大叔,却化身猛男,躲过来袭兵刃,矮身前冲,以肩作锤,撞到一人后,拎起此人双腿便舞了起来,砸翻数人后,将这位倒霉周兵径直甩下城去
嚯,巨力猛男姚长子的怪力,看来是遗传了老父。
姚大婶巾帼不让须眉,挥起那两柄铁勺看似毫无章法,却每每命中敌人头颅。
却见当面一人受了一击后,脖子原地消失,那脑袋生生被姚大婶砸进胸腔少许
好吧,姚长子的怪力,也有源自大婶遗传!
在箭楼中坐镇的陈景彦,本已拔了龙泉剑向周军登城出跑来,可待他近前,杨大叔等人已将数十名周军全部清除。
桐山老炮,果然名不虚传!
陈景彦躲在盾后,以防流矢,忍不住畅快大笑几声,夸奖的话不要钱一般喷涌而出。
杨大叔故作一副高人姿态,拍拍手边下城去了,继续送饭
只不过,杨大叔刚走到城下,终究没忍住,对姚大叔遗憾道:“哎,可惜了!若沈老兄不随铁胆前往东京,此时也能看见咱们的身手了!省得他老是小看咱们栖凤岭的拳脚功夫”
姚大叔憨厚一笑,并不做声,倒是姚大婶,提着两柄沾了脑浆子的铁勺,闻言忧虑道:“也不知长子和初哥儿那边怎样了”
不管是夫妻情深,还是母子连心,于战场而言,全无任何用处。
战场之上,唯有铁与血方是真理。
城下,事了拂衣去的老炮们开始为各部分配吃食。
秦胜文和赵从义前来领粥饭时,姚大婶知晓两人都是猫儿的亲戚,担任王府外围的警戒。
大婶与猫儿关系极好,自是爱屋及乌,盛饭时特意将那铁勺在饭桶桶底搅了搅,好给他们多捞些稠的。
待二人打了饭离开后,杨大叔望着姚大婶那两柄铁勺若有所思,隔了一会才迟疑道:“姚家的,方才你用这铁勺给周军开了脑袋,打饭前洗了没有?”
“”姚大婶一怔,随后有些扭捏道:“嗐,忘了,都是自家孩子,他们不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