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咱们暂且不要声张,先将柴极圈养在蔡州左近,待榆州一事有了结果再做打算。”
陈初一开口,此事也等于有了结论,陈景彦随即道:“元章准备何时动身去往河北?”
当今,最不便的就是通讯问题。
没有即时通讯手段,待在大后方根本无法指挥瞬息万变的战场。
更遑论局势复杂的榆州。
陈初此去,最少也要留在紧邻金国南京路的河间府,才能及时协调军统、作战部队、官员,将分属各部、权责不同的几方拧成一股绳。
“正月二十五动身,柳川先生随我一同启程,留在东京居中调度。”
说到此处,陈初看了看陈景彦和杨大郎,又道:“我与柳川先生一走,淮北便仰仗两位了。此去河北,距离淮北千里不止,我部甚至有可能深入金国南京、榆州,彼此联络必然会有延迟、不便。届时,若遇紧急事,两位可自专。遇意见相左时,大郎需以陈经略意见为重”
“是!”大郎起身,郑重抱拳道。
恰此时,院外一阵鞭炮齐鸣。
前来报信的下人却被丫鬟拦在门外,陈初听动静便猜到了因由,便转头对外问道:“可是二郎将茜姐儿接回来了?”
“回王爷,二夫人的喜轿已到了府外,太公唤大郎出来迎接。”
杨家下人在门外喊道。
若只蒋茜进家,未必需要大郎这位大舅哥在府门迎候,但对方送亲的队伍中有东京都统蒋怀熊,于情于理大郎都要出府迎接。
陈初闻言,哈哈一笑,道:“走,咱们同去吧。免得蒋都统为难他那毛脚女婿”
午时初,杨家门外鞭炮声大作。
小乙、吴宴祖、彭于言等小辈拦在府门前吵嚷笑闹,端是热闹。
便是在杨家深处的第五进后宅也隐约可闻。
杨家人丁不旺,平日三进宅院足够居住,即便今日待客,也只是将第四进收拾打扫了一下,接待女宾。
久不住人的第五进稍显荒凉,和前头热闹的景象天壤之别。
鞭炮吵嚷邈邈传至五进西跨院内,一间外头挂了锁的偏房,房门猛地被人从里往外推了几下,一阵‘咣咣咣’的门板磕碰声响。
正攀在院内假山上往前院张望的丫鬟月珠听到动静,三两下爬了下来,一脸怒容的走到房门前,斥道:“你又发甚疯!”
话音刚落,房门又一次被大力往外推,却被外头铜锁限制了开合,只打开一条三指宽的门缝。
却见,门缝内猛地凑近一张因久不见阳光而显得苍白的脸,脸上带有谄媚笑容,“月珠,今日怎了?可是府里有喜事?震郎要纳妾么?”
“休要胡扯!老爷和夫人恩爱的很,哪有心思纳妾!今日是二郎娶妻呢!”
月珠说罢,屋内那妇人明显一怔,隔了半晌才喃喃道:“二郎都成婚了”
“废话!二郎已过弱冠,成婚还不应当么?”
月珠没好气道,妇人片刻失神,忽然扒着门板兴奋道:“月珠,求你去找震郎说一声,今日府内大喜,我这做嫂嫂也得给弟媳些见面礼吧!你去找震郎,放我出来一日,我绝对不捣乱!”
“呸!你算哪门子嫂嫂!二郎的嫂嫂是我家聂大娘子!”
月珠原是聂容儿贴身丫鬟,聂容儿常年在寿州,杨大婶又没有管理大宅子的经验,便把月珠留在了蔡州大宅,协助婆婆管家理事。
妇人被月珠训斥后,默默垂泪道:“今日来的宾客,定有我徐家人吧。月珠求你寻上我伯父徐知事,我要与伯父见上一见。”
“徐知事?”
月珠迷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徐榜徐知府,“徐公早已就任蔡州知府了!”
“啊?”妇人一愣,随即一脸惊喜当年她被圈禁时,徐家的大腿徐榜才不过是一名刚刚到任不久的蔡州七品知事,如今竟做了一府父母!
这条消息像是让她看了见一丝希望,妇人突然有了底气,“你快去找我伯父来!杨震欺我数年,我要找娘家人为我做主!”
不料,月珠完全没有被她这知府伯父吓住,反而嗤笑道:“知府算甚?老爷如今领寿、宿、泗三州军事,为一地督抚!平日便是徐知府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的!再说了,你徐家当年知晓了你谋害夫人,早已对外宣称你得急病死了。徐贞儿,我实话与你说,此刻便是将你带到徐知府面前,他也不认你这个侄女了!”
“”
徐贞儿张着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
月珠话里的信息很多,其一,娘家已将自己放弃了;其二,伯父、夫君,或者说当年随陈初从桐山出来的那批人,如今皆是风光无限
知府、督抚,这些职位在当年莫说是她一个女子,便是对徐家顶梁柱徐榜来说也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高度。
一时间,徐贞儿满心悔恨。
当年,她可是拿了一把天胡开局的牌面啊!
王妃做媒,将她说与了杨大郎,若两人好事就此定下,她一来是出自桐山五家中的徐家,又是大郎正妻,如今她在淮北妇人中的地位,大概只在猫儿之下
人算不如天算,当年她自视甚高,嫌弃大郎家贫拒绝此桩婚事,若此事就此打住,也不影响她一世衣食无忧。
偏偏后来她见大郎起势,又主动倒贴了上去。
一来一回间,她不但失了大郎的敬重,也丢了原本应属于她的官家大妇的地位。
至此,还不影响她随着大郎享一世风光,直到后来做下那件事
好悔,好恨!
徐贞儿坐在地上,望着仅有一线的阳光,忽然爬起,疯狂拍打房门,叫道:“你唤震郎来,我知错了,求他让我看一眼平安吧”
“休想!公子如今被夫人教养的极好,若被旁人知晓有你这么个恶毒娘亲,他以后还如何做人、还如何继承老爷衣钵!”
“不!那是我辛苦怀胎十月诞下的孩儿,你们不能抢了去!你们让我母子骨肉分离,不得好死”
提起儿子,徐贞儿愈加疯狂,可叫骂一通后,却又哀哀哭了起来,“月珠,好月珠!我求求你了,你带平安过来,让我看一眼吧就看一眼,我往后日日为你诵经祈福求你了”
月珠却连一个字都不信。
当年,夫人被这毒妇下药,危在旦夕之时月珠欲要出府找大夫,却被徐贞儿带人拦了下来,将月珠打了个半死,休养两个月才能下地。
心中有气又有恨,月珠说话自然不会好听,“徐贞儿,你莫要不知好歹!以你做下的事,任在谁家都逃不过被打死!老爷夫人没有打杀你,已属世上难找的心善,你若再生事,便饿上你两日!”
“哈哈哈”
徐贞儿忽地疯狂大笑起来,隔着门缝死死盯着月珠,一字一顿道:“好一个心善!他心善会将我关到这屋子里六年?他若心善会夺走我的平安?他正是恨我,才不杀我,要我日日夜夜悔恨!杨大郎,你比我还要狠”
提到大郎,徐贞儿彻底癫狂,边撞门边大喊道:“杨大郎!你还我平安,杨大郎,你一个破落逃户也敢欺我,还我平安,还我孩儿”
这番动静闹的不小,月珠唯恐惊扰到前头的宾客,连忙将守在院门外的两名粗壮婆子唤了进来。
房门一开,徐贞儿便猛地往外冲去,早有准备的婆子怎会让她如愿,拦腰将人扑倒。
“将人绑了,堵上嘴!免得这疯婆子发癫,冲撞了宾客!”
月珠一声令下,粗壮婆子便将徐贞儿往屋内拖去,徐贞儿双手死命扒着门槛,转瞬间又从怒不可遏的疯癫状态变回了让人生怜的大哭,“月珠,让我见一见平安,让我看一眼”
在她手上吃过大苦头的月珠转过头不看她那可怜模样,犹自道:“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