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战群儒
“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正月二十,蔡州驿馆。
来自东京城的梅瑶大家,一曲唱罢,却没收获意想之中的喝彩。
下方,一众来自京城太学的年轻士子面面相觑,表情古怪。
上月,被‘乱民’群殴后,钱程锦等人逃去了隔壁许州。
韩昉以前在太学做过学政,与钱程锦等太学生有师生之谊。
数日前,太学生得知韩昉、董习两位先生也来了蔡州,马上跟着摸了过来。
本来,众人还想通过韩公斥责蔡州府衙、路安侯等人一番,可正月十八那日,韩公外出一趟归来后,态度却产生了不小的变化。
直劝他们,‘休要惹是生非’。
这让钱程锦等人相当气闷,好死不死,梅大家又在此时唱起了那惹人生厌的路安侯之词,更让人不爽。
“诸位,可是奴家唱的不好?”梅大家见各位公子面色不虞,不由柔声问了一句。
上次,太学生中挨打最重的薛少轩当即不悦道:“唱甚不好,唱那粗鄙武人所作!天下词作千余,梅大家就不会旁的了么?”
梅瑶不由一怔近日蔡州满城传唱路安侯的青玉案元夕,人家不过应景学来奏与诸位公子听,何至惹薛公子这般大火气。
再者,你骂人家粗鄙武人若作出此等词作的人也算粗鄙,那你薛少轩又是什么玩意儿?
梅瑶长于烟花地,便是心中再愤恨,也不会轻易表露薛少轩的父亲是吏部员外郎,虽说在在坐众公子面前不算什么,但也不是她一个妓子能惹的。
梅瑶低了头,既委屈又幽怨的看了钱程锦一眼。
正觉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的钱程锦顿时大生怜惜,当即指着薛少轩骂道:“薛小秃,有本事找那军头去,无端斥责梅大家作甚!快向梅大家道歉!”
“”
薛少轩的父亲早秃,同僚之间私下称呼他为薛秃子。
钱程锦这声‘薛小秃’不但辱了他,连他爹爹都辱了。
被骂了这一句,薛少轩才想起钱公子已苦苦追求了梅大家近一载。
梅瑶这种见惯风月的女子最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始终没让钱公子得逞。
以钱程锦的家世,想要用强也算不得什么,但钱公子自诩风流才子,自是不愿落个以势压人的卑劣名声。
如此一来,两人若即若离、黏糊暧昧的关系,反倒是让钱公子愈加上心了。
而薛少轩之父,却是钱公子祖父的铁杆马仔,便是当面被骂,脸上一阵青白,最终还是起身拱手道:“梅大家莫见怪,小可一时失态,在此向大家赔不是了,还望大家原谅则个”
坐在人群最后方的何幸甫见此,心中愈凉这薛少轩之父为钱公子祖父卖命,薛少轩在钱程锦面前更是谨小慎微,如此忠于钱家还不免被钱程锦当着众人之面呵斥羞辱,几如奴仆
那他一个小小的亲随,能在对方眼里值个甚?
由此,何幸甫又一次想起了温润如玉的柳川先生,先生甚至隐晦暗示过他,淮北正处用人之际,若在别处不得展志,可来一试。
何幸甫强忍了当场答应下来的冲动,他深知自己一来在淮北无根、二来于淮北无功,便是来了淮北,也得不到重用。
所以,他想先帮柳川先生做些事,立功后再改换门庭,比如现在这般继续留在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太学生身边。
上月百姓围攻报馆时,他是知道的,却没有提前逃走,和钱程锦等人一起捱了一顿胖揍。
若他为了避免皮肉之苦,提前逃走,容易引人生疑。
就比如此时的吴逸繁,当日事发前,他恰好离了报馆,事后他解释是取了当日报纸后去了府衙官舍找姑父
众人都知孙知府和路安侯不对付,所以吴逸繁拿到编排了陈初的报纸后,先去找姑父这套说辞好像很合理合情,但他没能和大伙一起挨打,总让钱程锦等人有些膈应。
正思量间,却见一直腆脸坐在钱程锦身旁的吴逸繁小心翼翼的开口了,“翔鳞,休恼”
吴逸繁刚一开口,便换来钱程锦一个白眼,不冷不热道:“你眼瞎了?哪里看出本公子恼了?”
吴逸繁不由一滞,脸色几经变幻,最后还是挤出一丝笑容,趴在钱程锦耳旁道:“钱公子,我姑父初到蔡州时,曾和那陈初有过交谈,据他讲,陈初只能算粗通文墨,对经史子集可称得上一窍不通”
“你想说甚?”钱程锦听出几分弦外之音,扭头看向了吴逸繁。
吴逸繁讨好一笑,继续附耳小声道:“那陈初胸无点墨,这青玉案元夕定然不是他所作!”
“哦?”
钱程锦下意识看向了何幸甫,因为他有捉刀客,自然也不觉着这种事有甚稀奇,却奇怪道:“此词足以天下扬名,非惊才绝艳之辈可作不出,这样的人物也愿为人代笔?”
吴逸繁哼哼一笑,胸有成竹道:“公子难道忘了那颍川陈景安?以他的才气,可以作出这等惊艳之作!”
“哦茂之是想?”
钱程锦好像抓住点什么,语气不由和善起来。
“公子,无才之人终归犹如纸包火,长久不得!我有一计,可拆穿这欺世盗名之辈!”
“哦!茂之细说!”
正月二十一。
留守司官衙,书房。
陈初细细看过一封来自北地的密信译文,密信原文全是‘阿邋伯’字码,需以四海书社阜昌十年编校的第一版《西游释厄传》逐页逐字找出对应文字,才能还原出内容。
掌握这套‘阿邋伯’字码原理的只有军统寥寥数人。
其中自然包括最核心的李骡子和李科。
李骡子好奇之余,曾无意间询问过李科‘阿邋伯’是何方神圣,后者言之凿凿道:“鹭留圩有位大叔名叫刘邋遢,想来阿邋伯便是他!”
但东家为甚要用他的名字来命名这套字码,李科便猜不透了。
俄顷,陈初看完密信内容,李骡子又做了一番口头汇报,“侯爷,据咱们跟在太虚身边的兄弟所讲,嚼了那神会三清果,不但可使人进入玄妙之境,还可让人在严寒冬日浑身燥热。金国苦寒,此妙处正对金人胃口。还有”
李骡子稍稍羞赧,声音也低了下来,“还有,据说这神会三清果还有助阳功效。”
“胡扯~”陈初不由笑出声来。
李骡子跟着笑笑,继续道:“太虚道长刚到黄龙府一月,凭着神会三清果已成了金国海陵王府的座上宾。”
“嗯,让咱们跟在太虚身边的人注意安全。”陈初提醒道。
“侯爷放心,如今咱的人充作道童常伴太虚道长左右,为了扮的真切,近来没少看道家典籍。”
“嗯,暗线上弟兄动辄外出执行任务数年不得归家,你们一定记得按时按月给弟兄家人拨付钱饷。”
见陈初表情郑重,李科忙道:“东家放心,此事我亲自盯着呢。”
陈初点点头,又道:“谁家若有事了需急用钱,也要照应到,钱不够直接来找我批,千万不可使暗线弟兄家里作难。”
“是!”
军统支出,不经留守司官衙,甚至名义上的上官贺北都无权插手,所有开支全由陈初亲自拨付,也就是说,军统钱花在何处,除了陈初和数名核心,旁人都无从知晓。
巳时初,李骡子和李科离去不久,陈景安却拿了封请柬走了进来。
请柬是韩昉、董习联名送来的,大意是请陈初和陈景安三日后于濡河畔一聚。
初次被文人邀请的陈初不由好奇,陈景安却解释道:“去年咱蔡州与钱程锦那帮太学生生出过些许龃龉,韩昉又在太学任过学政,听他言语间似有替双方说和之意。”
“哦?都有哪些人去?”没甚经验的陈初好奇道。
“除了韩、董二人外,便是那帮太学生。对了,恰好在蔡州的大齐七曜刊汪敬饶、邹正道等人也收到了请柬。”
“到时都需要做些甚?”
“吃吃喝喝,吟诗作对罢了。元章若有空,最好去一回,也好借机和士人缓和一二”
陈景安小意劝道。去年怀远县士绅资贼一事虽已盖棺定论,但私下觉着路安侯借机讹诈士绅的士人不在少数,兔死狐悲之余,他们自然对陈初没甚好感。
从心理感情方面讲,身为士人一份子的陈景安自然不希望陈初和整个士人阶层对抗;从功利方面讲,陈景安还认为,元章将来若不能得到士人阶层认可,成就大事难于登天。
陈初似乎猜到了陈景安的某些想法,不由笑道:“那便去看看吧。”
正月二十四。
微风中已有了几分和煦之意,河畔垂柳和向阳缓坡已萌出了嫩绿翠芽。
背阴山坡却还悬垂着如同瀑布一般的冰挂。
在严寒中蛰伏了一冬的人们,纷纷趁着这几日晴朗,出城踏青游玩。
蔡州东南濡河畔,缓坡下东侧有一片野生竹林,青黄斑驳,右侧则植有一片梅林。
div css=&ot;ntentadv&ot; 晚冬初春,正值梅花盛开时节,吸引了不少游人。
坡下背风朝阳处,临时搭起了一座阳棚,坐满济济数十人。
“待到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东京城来的梅瑶姑娘,正抚琴吟唱《卜算子赠玉侬》。
陪韩昉、董习坐在一起的陈景安有些心不在焉,不住往陈初那边打量穿了士子襕衫的侄女低头坐在陈初一旁,偏偏不肯和他有眼神接触。
方才出城时,陈景安才看到跟在陈初旁边的陈瑾瑜,寻了个恰当时机上前询问‘阿瑜怎也来了’,陈瑾瑜却用声量不大却理直气壮的语气道:“七曜刊众位编辑来了蔡州,也算我五日谈的姊妹单位,我报馆怎能不露面接待呢?”